翎天宮內。

當宮女進殿稟告衛翎霄有人登門拜訪，且帶著一紅衣女子來時，衛翎霄手中的發釵驚落於地上，摔了個四分五裂。

“你醒了麽？”衛翎霄喃喃自語，身旁的白淩鳶也吃驚不少。

衛翎霄忙吩咐道：“備茶。”

眨眼間，幾人已來至蘭鳶殿中，齊聚一堂喝著茶。衛翎霄喝著茶卻分心，不住的打量著你：“一醒來就這樣沈靜，看來還是沒醒過來。”

你喝完茶笑著看衛翎霄，卻看得衛翎霄一臉不自在。

你開口道：“衛大人這幾萬年來過得可好？”

衛翎霄眉梢抖了抖，笑道：“好，好，你呢？”

話剛說出口便出了差錯，衛翎霄不免尷尬，額上滲出點點汗水。

你聽了楞了楞，而後笑道：“做了一場夢，所幸醒來還記得清清楚楚，不然，照你這個健忘的性子，遲早忘了大家。”

“是。”衛翎霄還想說什麽，卻金口難開。

你瞥了一眼白淩鳶，也是一臉笑意：“一生一世一雙人，真是好生令人羨慕。”

白淩鳶聞言當即皺眉，她也是滿臉緊張，而接下來你問的話更是讓她緊張。

你問：“衛大人，我在夢裏沒看見你和顧墨雲怎麽殺的千霏，也不清楚為什麽你們能殺得了她。你能否為你解這個謎團？”

衛翎霄頓了頓，笑問：“怎麽想知道這個呢？”

你笑道：“因為夢裏沒夢到，這個故事不太完整，我想了卻一樁心願。”

衛翎霄想也沒想就回答：“千霏是我誘至千秋谷禁地，鳶兒暗中開啟機關，混亂中顧墨雲從背後偷襲了千霏，所以千霏重傷，而後來華光趕到，看見了顧墨雲，所以也重傷了他。只是華光運氣好，還沒死姬流殤便帶著人馬趕到，千霏雖重傷，卻還想負隅頑抗，終不敵顧墨雲一掌，魂飛魄散。”

“嗯，很有道理，不然我也想不到像千霏那樣的高手怎麽會突然就死了，她還總是教我打不過就跑呢。”你押了一口茶，又問道：“那亂大人怎麽死的？他是不是知道千霏是衛大人你害死的呢？”

衛翎霄淡淡道：“亂世引知道真相後月玲瓏和長相思也相繼死亡，他大概是覺得生無可戀吧。他說他和七傷城木有枝做了一筆交易，而後再無音信，但是千秋谷也再沒發生過什麽大事。想來，是他用自己與別人做了什麽交易吧。”

你驀然想起你去到七傷城時，那個新上任的七傷城主氣質與亂世引是如此的相似，只是當時亂世引不僅容貌變了，連聲音也變了，所以你沒認出來吧。

你放下茶盞，起身行禮告辭：“衛大人保重，告辭了。”

“暮顏！”

你聞聲回頭，衛翎霄卻欲言又止，她看著你帶笑的臉，隱隱察覺出不對勁，卻不知是什麽。所以最後只有一句：“你也保重。”

你只是笑笑不說話，轉身在冷馨的攙扶下出了翎天宮。

月光灑下，落了你滿身雪白，你閉上眼，仿佛看到了西域的雪。

“去司戰天宮吧，瞿滅或許還沒睡。”你緩緩擡腳走去，跟在後面的思姬雅額上滲出點點汗珠。

司戰天宮。

瞿滅坐在一池梨樹旁，靜靜地出神，連來了人也不知道。思姬雅輕輕走過去，晃了晃他的衣袖他才回過神來，擡眼的瞬間卻對上你一臉淡然的笑。瞿滅剎那慌了，不由自主倒退了半步，滿眼惶恐。

“你竟然醒了。”原來瞿滅就只有這麽一句，這世間最不希望你醒來的，除了奇雨薇，便也只有瞿滅了吧。

“別來無恙，瞿滅。”你的這一聲招呼打得瞿滅慌了神，這是來報仇的麽？

瞿滅咬咬牙，怨恨的說道：“別來無恙。”

你笑了笑，淡淡說道：“我只是來問你幾個問題的，不會傷你。”

瞿滅不可思議的看著你，塗炭生靈的梟魔也會有不傷人的時候麽？瞿滅諷刺一笑，坐在池邊說道：“要問什麽你問吧。”

時間果然力量大，不僅能抹殺記憶，還能讓人變得寬容。隨意如今大家對於過往都能夠風輕雲淡的談笑自若。

你頓了頓，問道：“洛神帝魂飛魄散，屍骨無存，我想知道到底是怎麽回事。”

瞿滅猜到了你會問這個，瞿滅掃了一眼顧墨雲，只見顧墨雲一臉淡漠，瞿滅撇撇嘴道：“不如問墨雲。”

你嘆息一聲，望了望暗沈沈的天色，笑道：“不早了，不打擾了。”

而後轉身挽著冷馨就走了，剛出了司戰天宮，冷馨便問道：“還想去哪裏？”

“你記得很多年前我們喜歡一起散步，天河那邊的夜空也很美，不如，我們去散散步？”

“好。”

你轉身看了一眼思姬雅，笑道：“不早了，早點睡，各位早回。”

你表現得那樣陌生，一字一句紮進顧墨雲和思姬雅心裏，這樣的你，回來了還是永遠不回來了？思姬雅暗下了雙眸，轉身進了司戰天宮。顧墨雲則是遠遠地跟在你們身後，他已經不願意讓你離開他的視線一分一秒。

天河。

你踏著浩渺的星河，看著碩大的月亮，感慨道：“月有陰晴圓缺，豈隨人願？”

冷馨拉你坐下，微風拂過，仿佛回到了千萬年前的春日，你們也曾如此愜意的坐下來談心。只是，那時候你還是豪情萬丈的少女梟魔，而她還是冷傲孤高的冷馨，兩個看起來截然不同的人從未想過某一日會成為好朋友，也沒想過會有一日物是人非。

冷馨問道：“睡了這麽多年，回憶了少說也有千萬次吧，結局都沒有讓你滿意的麽？”

你笑道：“有的記憶如同烙印一般烙在心上，潛意識中無法更改，結局不都是一模一樣的麽？”

冷馨倒下身子，睡在雲朵上，問道：“我怎麽有一種訣別的感覺？”

你笑了笑，不說話，盯著漫天黑夜，許久才說道：“冷馨，佛說，等時機到了就會來接我，你知道麽，時間快到了呢。”

“佛什麽時候說過？”冷馨問道。

你腦海中浮現佛祖曾對你說過的一句話：“你且尋一處安身立命，時機到了我便來接你回去。”

沒想到你這一等，便是整整二十五萬年。等到滄海桑田，等到星鬥轉換，等到心如死灰，你還是沒能看透紅塵。只不過，你終於是明白了為何那些人寧可永世受輪回之苦也要入紅塵，不過一個眷念，一份執念罷了。

你沈沈的閉上眼，竟然又睡過去了，冷馨等了好一會兒都沒聽到你的回答，再一看，原來已經沈沈睡去。冷馨不由得心生悲涼，也閉眼，許久後，兩人都沈沈睡去。

待到星河漸漸散去，你緩緩睜眼，看著身旁熟睡的人，彎彎嘴角一笑，伸出手放在你額上，默念咒語。如同往昔奪取他人記憶一般，冷馨的記憶全數被剝奪，最後化作一道紅光，被你隨手打入那漫天星河。

“自此以後，星河中有你我的記憶，每次你擡頭看的時候，會不會覺得暖一點？”你眷念的看著冷馨，又說道：“這世間唯一陪著我到地老天荒的人已經死了，只可惜，我沒有辦法將餘生都用來彌補對她的虧欠了。冷馨，珍重。”

星河不遠處，顧墨雲深吸一口氣，他目光沈沈的望著你的一舉一動，偷走別人的記憶，這一直都是你最擅長的。那對他呢？你也舍得麽？明明在記憶中你對他的眷念是那麽深，那麽深。

顧墨雲一路尾隨你來到了當年洛神帝死的地方，穆九峰。如今這裏荒草瘋長，殘垣斷壁，似乎千萬年前那場戰役留下的疤痕還是無法掩藏。你緩緩走在戰場上，耳畔的殺伐聲直上九霄，眼前的景色是血流成河，所到之處屍橫遍野，那一場戰火在你心裏蔓延，燒成熊熊烈火。而你的記憶則是焚燒在這場戰火中，你對紅塵的所有眷念，都化為灰燼。

你突然停下，踏上一個荒冢坐下，伸手示意顧墨雲過來，遠處的顧墨雲便眨眼坐到你身旁，看你笑得一臉平靜。

你突然深吸一口氣，莫名的笑了兩聲，而後開口道：“顧墨雲，你為什麽非要殺了洛神呢？”

顧墨雲冷冷道：“因為她是你愛的人。”

真是直白，難得顧墨雲也有如此坦誠的時候。

你苦笑，說道：“夢裏我幻想了無數種結局，卻都沒有結局，是不是我不敢承認人是你殺的呢？”

顧墨雲不答話，眼眶中卻多了一層朦朧，你見了忍不住感慨：“你難過了，墨雲。”

“師妹，我從來沒有求過人，但是我想求你一次，可以嗎？”顧墨雲已經是唇角顫動，或許他意識到了什麽。

你歪頭一笑：“師兄，師兄，師兄，師兄，你可知這世間我最崇拜的就是你，然而，最傷我的也是你。”

你如何能笑得這般從容？連顧墨雲都察覺不出半分怨恨，這是放下了麽？是不是連顧墨雲也放下了？

顧墨雲一怔，隨後突然抱住你，哀求道：“你求你，不要走，好不好？”

你輕聲笑道：“師兄啊，我的骨頭都快被你抱碎了，先放開好麽？我想和你說說心裏話。”

顧墨雲這才戀戀不舍的放開，可他卻死死拽住了你的手，似乎怕你下一秒就消失不見。

你笑問：“你可知我是從什麽時候起開始崇拜你的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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